从教15年，我还是会经常忆起第一天当老师的情形：坐半个小时公交车来到一个穷郊僻壤的小镇，胳膊底下夹着一本厚厚的公务员考试用书。学校很破旧，当天下了一场雨，我的心情也如那场雨一样湿湿的，无精打采的。那时候，我以为只要立下规矩，让孩子们“怕”我，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。

 “好”日子终于来了。农村学校师资紧缺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被委以重任，成为一名化学教师。虽然很不情愿，但还是硬着头皮在黑板上写满化学方程式。记得第一次带孩子们做实验，我戴着头盔点燃酒精灯的一幕，至今仍是我与学生的美好回忆。好在孩子们自学能力很强，我带的那届初三竟然考出了不错的成绩。

 彼时我还年轻，血气方刚，秉承的教学理念是“严”字当头。于是，我在那段时间修炼了一种“武林绝学”：变脸。只要进了教室，我的脸就黑如锅底，几乎要垮到地上。学生如有犯错，必加严斥，声震九州。如此一来，课堂纪律确实好了，但也埋下了隐患。一次，有个女生上课讲话，被我拉出去一顿呵斥。我的情绪很饱满，正赶上女生的叛逆期，她没有屈服，反而成了光明正大的反抗军。

 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教学方式。记得那时遇到过一个男生，他非常调皮，上课铃响了还坐在地上跟其他孩子一起弹弹珠。我不紧不慢地挨着他坐下，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也玩起来。他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，很是诧异我的行为，虽然嘴上没说话，但没多久他就主动站起来走进了教室。

 此后，不管他怎样在同学面前“作威作福”，只要见到我都会变得规矩起来，也逐渐跟我亲热了许多。我对他的尊重赢得了他的信任，我想，教师应该是世界上最需要信任的职业，对教师的信任是自古以来建立起来的人类理想，他们代表着人类最初的鼓励。如何让学生信任你？我的答案是：与他们打成一片。4年前下了一场大雪，第一节课是我的语文课，望着孩子们时不时飘出窗外的眼神，我立刻决定：这节语文课，我们出去玩雪！

 可想而知，我们在校园里玩得有多疯。起初，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用小雪球掷我，见我并不嫌弃，于是“改造”了雪球的尺寸。这真是缓解师生间矛盾和压力的好方法，我要做的就是准备好挨打。我们在冰天雪地里合了影，那天，孩子们的笑容是几年来我见过最开心的一次，我用这种方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。毕业时，我拿出手机跳到讲台上照“全家福”。相信多年以后，他们如果回忆起我，一定会想到那个爬上讲台拍照的语文老师。

 人活着，不是活一辈子，而是活几个瞬间。一个孩子记住的学生时代，不是几篇课文、几个单词，而是几个瞬间。我心中的教师，应当是一个兄长，像麦田乌鸦般的兄长。它是一只乌鸦，徘徊在麦田，做麦田守望者。我希望在过去的15年里，我曾经尽到自己的职责，曾经为学生守望一片纯粹的童年。

 （作者季海东，单位系山东省临沂市第三实验小学）